红绸缠街,鼓乐震耳。
萧逸辰着状元红袍,骑着白马缓行,沿途百姓的喝彩声里,他眼底却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。
过了这宫门,面圣谢恩,就得立刻求旨。
求陛下赐婚,把沈念秋风风光光娶进门。
尽管连续三日,他书房窗台上都会多出一封阻拦他娶沈念秋的信。
信笺是寻常的竹纸,字迹却与他自己的分毫不差,字里行间满是警告:勿求娶沈念秋,朝阳公主赵灵悦方为良配,唯她可助你站稳朝堂。
萧瑾辰只觉荒唐,随手将信丢在一旁。
良配?
仕途?
这些虚幻的东西,又怎及得上沈念秋的半分情意?
他早就在心里许了诺,今日见了陛下,便求旨提亲,此生绝不负她。
去年赴京赶考时,他还是个连盘缠都凑不齐的寒门书生,典当完最后一件旧棉袍,攥着几枚碎银站在巷口发怔。
是沈念秋从后门溜出来,偷偷将自己的嫁妆钱塞给他:“逸辰,你只管去考,我等你回来。”
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,他刻在心底,怎么会为了所谓的权势舍弃?
游街队伍刚抵宫门,人群里突然窜出一墨袍男子。
鬓角已染了霜白,面容却与萧逸辰九分相似,唯眉宇堆满沉郁倦色,似被岁月磨尽少年气。
“拦住他!”
侍卫们持戟上前,却被男子一把推开。
他踉跄着扑到马前,死死攥住马缰绳,厉声喝止:“萧逸辰,站住!
你不可求娶沈念秋!”
白马受惊扬蹄,萧逸辰猛地勒紧缰绳。
他垂眸睨向那张酷似自己的脸,语气里淬了冷意:“阁下是谁?
竟敢在此胡言乱语!”
“我乃四十载后的你。”
墨袍人仰头望他,眼底翻涌悔恨与急切,“沈念秋出身寒微,只会累你仕途!”
“朝阳公主方是归宿,她能给你兵权、人脉,日后你必定爱她入骨!”
“一派胡言!”
萧逸辰猛地扯回缰绳,白马人立而起,“我能有今日,全靠念秋扶持!
此生我唯她不娶,岂会为了仕途负她!”
可这场闹剧终究耽误了时辰。
太监传旨,令其明日再觐,目光扫过被侍卫“看顾”的墨袍人时,意味深长。
萧逸辰攥紧了马鞭,终究还是没将人交给官府。
若是这疯子的话传出去,不仅他的名声受影响,念秋也会遭人非议。
接下来几日,墨袍萧逸辰被安置在状元府的偏院。
他常坐在廊下,对着院中的梧桐树发呆,偶逢丫鬟路过,便喃喃自语:“你们大人,日后会在公主府旁建座金屋,里面摆满奇珍异宝,都是给公主的;他更会为公主一句戏言,亲赴江南采新茶,来回奔波半个月也不觉得累。”
丫鬟们只当他是疯了,私下里咬着耳朵议论。
可这些话传到沈念秋耳中时,她正坐在窗前缝冬衣,银线穿过厚布,突然歪了针脚,针尖戳在指尖,渗出血珠也没察觉。
从前萧逸辰每日都会来她这里,陪她吃晚饭,听她讲街坊趣事。
可如今他总说“朝堂事忙”,有时连她派人送去的点心,都原封不动地送回来。
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。
茶馆里有人说,看到状元郎和朝阳公主在御花园偶遇,相谈甚欢;还有人说,皇帝有意撮合两人,已让皇后召公主入宫商议婚事。
沈念秋将缝好的冬衣叠整齐,放进樟木箱的最底层。
木箱里还放着她从前为萧逸辰绣的荷包,她看着上面绣着的“一生一世一双人”字样,怔愣了许久。
终于,萧逸辰来了。
他穿着常服,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,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,才艰难地开口:“念秋,我……我要娶朝阳公主了。”
沈念秋手里的针线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银线滚了几圈,缠在青砖缝里。
她红着眼抬起头,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,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别慌!”
萧逸辰急忙起身,急切的辩解,“我不爱她,我娶她是迫于陛下的意思。
我已经求过陛下了,成婚当日,我会以平妻之礼迎你进门。”
“念秋,我向你保证,这辈子我心里只有你,绝不会和公主有任何牵扯!”
“平妻之礼?”
沈念秋轻声重复。
她想起去年冬天,雪下得很大,萧逸辰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,哈着白气说:“等我高中,就用八抬大轿娶你,让你风风光光做我的妻子,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
那时他眼里的光,比冬夜里的炭火还要暖,可如今,那光却灭了。
她知道,这是妥协的开始。
今日他能为了仕途娶公主,明日就能为了权势,舍弃她。
墨袍萧逸辰的话,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:“她只会拖累你的仕途……”沈念秋抽回手,指尖冰凉,却只是平静地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萧逸尘以为她懂了,松了口气,又絮絮叨叨说些“日后定会补偿她”的话,才转身离开。
次日清晨,沈念秋换上最整洁的青布衣裙,托人找到了当年曾受她父亲恩惠的老御史,请他帮忙求见皇帝。
御书房里,檀香袅袅,皇帝坐在龙椅上,手里翻着奏折,头也没抬:“沈氏,你是为萧逸辰娶悦儿的事来求情?
不必说了,朕已打定主意。”
“昨日朕与悦儿聊了许久,她说萧逸辰待她愈发和善,想来是动了心。”
皇帝说着,从案上拿起一张纸,递了过来:“况且,这是四十岁的萧逸辰暗中送来的,你自己看看吧。”
沈念秋接过纸,指尖抖了抖。
纸上的字迹,与她见过的那几封信一模一样,冰冷地写着:“日后萧逸辰会为朝阳公主建金屋、寻奇珍,对其宠爱无度,此乃天命,不可违。”
心,彻底沉了下去。
她缓了许久,抬眸时,眼底没有泪,只剩决绝:“陛下,民女不是来求情的。”
“民女只求陛下赐一个恩典。”
“恳请陛下遣人护送民女‘假死’离京,归乡故里,此生不复返。”
“如此,民女既不碍公主眼,亦不会让萧大人为难。”
皇帝闻言一怔,放下奏折,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。
粗布裙衫难掩风骨,没有半分哀求和怯懦。
沉默片刻,皇帝终究点了头:“朕允了。”
“一个月后,朕会设局,助你离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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